譬如朝露

“爱歌唱的女孩被埋葬在花下了,连带着她的野心、残暴和谜一样的往事。”

余温 下

稀有中二小露登场






露桑莉丝·瓦列利安后来又回过君临,在秋日里一个反常高温的晴天。




有很多原因让她回到这里,生病的外公,辽阔的御林,还有雷妮娅的怂恿——相比之下,这对双胞胎姐妹中她与贝妮拉更为要好。然而不知从哪一天起,贝妮拉更爱和小杰一道出入成对,几乎把她这个闺中密友抛之脑后,这让她不免产生一种被抛弃的伤感。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。她惆怅地想。




对于露桑莉丝,她短暂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是在龙石岛上度过的,那个人烟稀少、充斥着硫磺与烧焦气息的石头岛屿是她真正的家,但这不代表狭海的对岸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。她爱高居于龙雷妮丝丘陵之上龙穴宏伟如广阔天幕的穹顶,爱每晚涨潮后临海鱼市上热闹非凡的景象,爱君临以南,横跨河流两岸神秘的、幽深的、肃穆青苍的森林,幼年时她看着人们在那里放鹰,游猎,春夏相交的时节里林子里刮着苍翠的风。她想去那里,不是因为想见某个人。


但戴蒙·坦格利安不这么认为。“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。”他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她。“别急着否认,小露。我只是要提醒你留心,爱恋的甘美也许转瞬就会变成淬毒的利箭,不合时宜的感情足以带来毁灭。你想想看他是怎样一个人,想想看他会不会把你的感情用作杀人的刀子,如果他想借此对你施行报复,你的名誉和心灵会遭到怎样的打击。他心中的烈焰迟早要将他自己焚毁殆尽,到那时候——我不希望你的喜乐也随之化为灰烬。”




继父的话让她不安,但没有在她心里引起太多波澜。我可以不见他。那时她固执地想。或者不让他看见我。




……但是她总会见到他。无论如何。
















露桑莉丝穿过一从熙熙攘攘的人群。不知是什么缘故,今日的看台上挤满了人。多数是华服的宫廷仕女和客居贵妇们。他们围着训练场,发出阵阵激动的欢呼。“雷妮娅呢?”她颇为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过去,觉得地面上简直被一双双脚铺满了。“你说她在这里。”


“她来这里有一阵子了。”侍女回答,“今天这里有新兵操练和团体比武,铁卫和王子们都会参加。这是难得盛大的场面,小半个宫廷的仕女们都来观赏了,也包括雷妮娅小姐。”


“噢,是这样。”露桑莉丝简单地应道,没有注意到侍女话中应当引起警觉的信息。


雷妮娅在第一排,在一群贵族少女的簇拥下。此时她正手握栏杆,口中兴奋地叫着什么。“拉尔斯!拉尔斯!”挤到她身边时,露桑莉丝听见她在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摇旗呐喊。


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下方广场。广场中间有三五个人正在混战,其他人全在一旁围观,两拨人打得难解难分,黑发,红发,蜜金长发……混合成模糊的一团。天太热,他们都赤着上身,汗水如瀑一般从健壮的胸膛上肆意倾泻。


露桑莉丝仔细地辨认了一番,只认得出那蜂蜜色的是王后的弟弟加尔温。不过他的状况显然不是太好,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明显占了上风,那人壮得像一头牛,双手擎着一把巨剑而挥洒自如,虽然脚步已有些虚浮,同伴显然也累得不行,但势头上也足以死死压制其他三人。三对二。王后弟弟一方人数占优,却显然已招架不住,开始节节败退了。露桑莉丝心里一阵高兴。“雷,他是谁啊?”她凑过去,轻轻撞了撞雷妮娅的肩膀。


“噢,小露!”雷妮娅面露惊喜,飞快地看了她一眼。“我看得太入迷,都没注意到你来了,原谅我!那是拉尔斯·兰斯代尔,一个志向远大的小骑士。虽然他现在还是个连金袍子都没挣到的无名之辈,但可别小瞧他——看到了吗?他才二十一岁,就可以一个人对付三个老手了。这一仗打赢,他就可以完成他的梦想——进入御林铁卫备选名单——喔,看,看!他要赢了。”她冲着场里的黑发青年努努嘴。


的确,场上胜负已成定局。一连串密不透风的劈斩之后,拉尔斯补上了最后一击,包括加尔温·海塔尔在内的三个人都以不同的姿势扑倒在沙泥地里打滚了。干得漂亮。露桑莉丝在心里赞叹。奇怪的是观众中欢呼声却廖廖,场内旁观的骑士兵士们更是面面相觑,眉头紧锁。加尔温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投降,他从泥地里摇摇晃晃地爬起来,虽然连站都站不稳,还是做出了继续迎战的姿势。


然后又是一边倒的攻击……毫无意外的败退……毫无新意的抵抗……快,再快些,打倒他,黑发的勇者,打倒他。她在心里欣喜地祈祷——一切可以打击绿党成员的行为都可以让她为之振奋。但就在这时,变故陡然发生。


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。旁观的武士们间一阵骚动,紧接着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粗暴推开挡路的人,冲出人群,手中长剑已然出鞘。他二话不说,一把将已不堪一击的加尔温推向一边,借着前冲的惯性抬脚踹向踏前了一步的拉尔斯的同伴,踹得那可怜的人向后趔趄跌倒,就此出局;与此同时他已抡起长剑,迅疾的攻势如狂风骤雨般落在措手不及的拉尔斯身上,不给他以任何喘息之机。


境况于是瞬间急转直下,拉尔斯被打得猝不及防,由原本的进攻被迫转为防守,而且显然有些无力招架——露桑莉丝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,雷妮娅也惊得停止了呼喊,鼓掌的手合在了一起;那是……那是……她的指甲深深攥进掌心里。那凶悍的战士动作快而且猛,快得看不清面容,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肌肉虬结的身躯不断收紧又前冲,招招致命,步步紧逼,每一记咄咄逼人的进攻都伴随着拉尔斯的喘息、刀剑濒临崩溃的蜂鸣和猛兽般雄浑震怒的咆哮。不会是他。诸神保佑,不要是他。露桑莉丝的心砰砰直跳,仿佛擂起巨大的战鼓。她看见银金色的长发在他周身狂舞,凌厉如鞭又凶险如同噬人的蛇。“拉尔斯!”她不禁随着蕾妮娅一同呐喊起来。


黑发青年无暇他顾,反倒是他的对手听到后动作肉眼可见地一僵。拉尔斯没有错过这个机会,立即调整姿势进行反攻。但那人很快便回过神来,凌厉的剑锋如雨直下。拉尔斯的身形比他的对手更壮硕高大,但在他面前却像足足矮了一头,他的抵抗在那不可一世的、足以压倒一切的气势下也显得如此苍白笨拙,没几下他便踉踉跄跄地倒退到人群中。就要结束了。露桑莉丝面色煞白,不由得握紧栏杆倾身向前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看。雷妮娅急忙抓住她的手臂。“你该走了,小露,快点罢,要是让他看到你,又该有麻烦了。”她焦急地说。


但是露桑莉丝甩开了她的手。“不。”她把脊背挺得笔直,做出无所畏惧的样子来。“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,我不怕。”


广场中,挑战者以精准干脆的一击做出了了断。“投降!”他叫道。手中长剑上挑,从下至上擦过赤裸的胸膛,留下一道浅淡血痕。他用的是真剑,露桑莉丝突然意识到。“投降!”若不是拉尔斯及时后仰,也许他已经被开膛破肚,但因此他也失去了反击的最后机会。他的对手横起剑身,用宽大的剑身狠狠拍击在他腰腹上,黑发青年于是痛苦地闷哼了一声,重重向后摔倒在沙土地上。“投降!”


暴烈的攻势终于停住了,人群里却爆发出更猛烈的欢呼。银金色头发的男人背对着她们,岿然站立在众人之间。他雄壮的背肌绷紧耸立,握剑的手臂上青筋暴起,浑身上下盛气凌人,杀气腾腾,高涨的气焰宛若正午烈日,不可逼视。一具大理石与白银镂刻的战士雕像。卓绝,巍峨,然而却冷酷异常,让人心底陡然生出冷意。那不是伊蒙德·坦格利安还能是谁?露桑莉丝感到一阵窒息,不由得打了个寒战,却发觉自己面颊滚烫,心脏狂跳,几乎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——一定是胸衣和腰带束得太紧了的缘故,她呼出一口气。


“投降!”伊蒙德厉声喝令。没有在意周围人的呼声,他提着剑朝还在土坑里挣扎的拉尔斯·兰斯代尔走去。那勇猛的黑发青年虽然已被打倒在地,但似乎还顽强地试图站起,始终没有说出能够终结决斗的那个词。


“噢不。”蕾妮娅难过地喟叹一声。拉尔斯尝试了几次,结果无一例外都宣告失败。伊蒙德·坦格利安的剑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,日光在剑刃上无情地游走。他可能会死,那个黑发的年轻人。露桑莉丝觉得胸口闷闷的,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她猛地冲到前面,从栏杆上探出大半个身子,高声呼喊。“拉尔斯!拉尔斯!”


银色的战士骤然停住脚步。


露桑莉丝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慢慢地转过头来。抬起。那熟悉的面容,寂静的一刹那,时间与空间被无限拉长。露桑莉丝听着自己的心跳声,感觉肠胃在腹中剧烈地翻滚纽结。


他看见她了,她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。阴鸷的寒光在那紫色的深潭中一闪,他眯起眼睛,她看见他的嘴唇和冷酷的面容抽动了一下,然后傲慢而轻狂地扭曲起来——此时他已不再是威武的战士,而是收割生命的陌客。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似乎瞬间安静下去,蕾妮娅摇了摇她的手臂,徒劳地试图把她拉到身后。




“Niece!”伊蒙德·坦格利安转过身,模样相当放肆地冲她喊道。他把剑狠狠插进地里,笑了两声,挑衅般的,他突然劈手夺过身边一个士兵手里的短矛。在所有人都未曾料想的情况下,他对准露桑莉丝所在的方向飞掷过去。


观众当中立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。“当心!”蕾妮娅忙推着她向一边躲避,结果那支短矛挨着她的肩头射了过去,咻的一声钉在了木板上,尾端还在兀自震颤不止。“小雷?”露桑莉丝惊魂未定。周围,原本优雅的淑女们瞬间花容失色,四散奔逃,而伊蒙德·坦格利安肆无忌惮的笑声则在场内高声回响。


“Jerk.”露桑莉丝顿时觉得又羞又气。那是一种本能的愤慨以及——近似于秘密突然被拆穿的恼怒。不顾蕾妮娅的劝阻,她当即跨过去拔下那只短矛,使劲地向下掷了回去——“还给你!”当然,她没有射中,短矛一头扎进离他脚边三尺之外的地上,但伊蒙德的表情好像她射中了他的脚。不过那种让人欣慰的惊愕的神情没在他脸上维持多久,因为拉尔斯·兰斯代尔站起来了。


他猛扑向尚无防备的独眼王子。


















“不是我说,小露,有时候你的确是太过冲动了一些。”武器库的秘密小角落里,蕾妮娅嗔怪地看着正在摆弄兵器的小露。“父亲和小杰都说过让你别再去招惹独眼了,这下倒好。他又要在背后记你一笔。好在这是君临,他不敢做得太出格,要不然……”


“真抱歉,雷。”她赧然一笑,“我一时气急……没想太多,我想他差一点就伤到了你,所以我……”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别说这个了,行吗?今天那位拉尔斯爵士,他真是一位猛士。”


“是啊。一位真正的猛士。”蕾妮娅脸上也不禁露出微笑,“先前我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,没想到他真的打赢了伊蒙德——虽然样子有点难看。”


两个女孩同时笑出了声。“难看吗?”小露调侃道,“我可是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摔跤了。”


“可怜的独眼!”蕾妮娅噗嗤一声,笑得更欢乐了。“输给这样一个无名小卒,还输得这么丢脸,他大概要气炸了。不过也不奇怪,论体型来说拉尔斯比他壮很多呢——可惜了拉尔斯,”她顿了一顿,脸上不禁流露出惋惜的神情。“把王子摔在地上,大概要与他的御林铁卫之梦无缘了。说实话,他也委实太过耿直了些。换作我,我就不会这么做。”


“或许他愿意去当母亲的私人护卫?”露桑莉丝说,“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,龙石岛上也是很稀缺的。”


“这倒是个好主意。”蕾妮娅赞道。“让我们稍后再说吧。时间不早了,我得走了。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?有柠檬蛋糕和鸽子派可以吃喔。”


“不了。”露桑莉丝摆摆手,有些兴味索然。“淑女们的聚会不适合我。”


“那你……?”蕾妮娅还有些不甘心。


“去吧,不用管我。”露桑莉丝把木剑拿在手里挥了挥。“我要在这里等一会儿,看看有没有机会和下一波来训练的新兵比试比试。”














目送着好友的身影消失在灰暗的回廊边,露桑莉丝叹了口气,把束腰和胸衣扯开,扔到了一边。然后是外衣。衬裙。鞋子。直到她光脚光腿光着手臂站在冰冷的石地面上,汗涔涔的身体在粗糙的亚麻布里光溜溜地摩擦滑动。


这下她的呼吸终于顺畅了。但那种燥热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。自从那些微妙又让人脸红的变化出现在身体上之后,雷妮拉便开始要求她的女儿一丝不苟地穿起让人窒息的鱼骨胸衣,还有层层叠叠叫人看了头疼的衬裙。


“你已经成熟了,要有点女孩的样子。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和潮头岛的继承人,也即将成家,不能总是随心所欲了。”母亲这样说,然后让人把她的腰束得更紧一些。她的侍女给她带来天鹅绒和绸缎的礼服,并会在私底下教她“衬托完美胸型及修饰身材”的诀窍——这让她更头疼了。她不想要这些。她想和小杰一起骑马放鹰,切磋比试,可惜以后这样的日子也许再也不会有了。她赤脚在遍地杂物的昏暗空间里无目的地绕了一圈又一圈。跨过一个个箱子,又绕过一个个武器架,用木剑轻轻拍打在腿侧,一下,两下,应和着心脏跳动的频率,而她的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。


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,好像有很多奇奇怪怪、复杂难解的念头在心头缠绕,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。不知是不是方才的那场比武让她心烦意乱,她想到染血的刀子,誓言和烛火映照下模糊的脸,还有她舅舅赤裸上身的背影……她的脸瞬间又红了起来,赶紧想想其他的什么东西进行掩盖。“……我知道你的心思。”戴蒙亲王的话犹在耳,“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向往过自己的毁灭,但这不过是少年人不成熟的一时冲动,也不应该是你所追寻的答案。”


我应该追寻什么呢?她在房间中央一张积灰的长桌上躺下,心不在焉地仰望武器库昏暗而高广的天顶和唯一一扇高窗。透过来的阳光和光束中飞舞的白色灰尘就像半空中一条泛滥的河流。如果父亲在这里就好了。她爬到桌子上站起来,向上举目,溢满白光的河流静静淌到她的身上。她的手指轻轻叩击在木剑柄上,短暂地想起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教导她握剑击打的场景,但很快便被戴蒙·坦格利安近似于舞蹈的华丽姿态所取代。


没有支撑的宽松裙摆在腿边飘飘荡荡。没关系,没有对手,她也可以和自己来。她振作起来,提起裙摆,面对虚空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。


















伊蒙德·坦格利安穿过武器库生锈的大门。


沉重又激昂的脚步声在满是灰尘的空气和陈旧的武器架子间回荡,哒,哒。他的手指越攥越紧。


他笃定她在这里。露桑莉丝·瓦列利安。她回来了,在那样落荒而逃之后,以一个若无其事的看客的姿态。伊蒙德恨恨地咬紧牙关,下巴都因为用力而颤抖。失败的耻辱使他的怒火在心头疯狂蔓延。方才,如果不是她的干扰,他绝不会被那蛮牛一样的家伙这般难堪地摔在地上——胜利的本该是我!他在心中咆哮呐喊,她竟然还为他鼓掌喝彩!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,连盔甲钱都付不清的穷酸骑士……一想到那个年轻的战士,他心里就只有无穷尽的鄙夷和嫉恨。


然而顺着这偌大的仓库的走道和隔间回环曲折渐次深入后,他的心情发生了变化。这座仓库只有外围的一点还在使用,里面和底下地窖里则堆满了武器和其他各种杂物。越往里走,里面的设施和器具便越老旧和杂乱,没有光,灰尘和蛛网凝结成的幕帘成串从墙上坠下。走在这里不免有种时空错乱之感。他的愤怒和急促的脚步声慢下来了,逐渐被心跳声所取代。他忽然有种奇异而迷惑的感觉,好像走在歌谣里通往冥府的路上。






“过来吧,狰狞的凶神。”


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响起,仿佛山谷间捉摸不透的风,蕴含着不可摧折的力量。


“快把生命的羁缠,从此后一刀割断——”


他透过两排空架子的缝隙向内探看。无数层叠散乱的杂物之间,一张长桌仿佛沐浴圣光的祭台,一个砂金色的影子正在上面跃动飘舞。


“——今朝我了此残生!” 


她前冲,挥舞手中木剑,砍向假想中的敌人。裙摆和长发在光尘里飒飒飘洒。


一时间,他身上微微一震。


“唉,花一样的面庞里藏着蛇一样的心。”她又起身,自言自语,木剑持在手里如一根丝带般柔滑,她以极随意的态度挥舞着它。“哪一条恶龙曾拥有这样典雅的洞穴?美丽的暴君,天使般的魔鬼——鸽羽的乌鸦,羊皮的狼——噢万能的主,为什么要从地狱里提出这一个恶魔的灵魂,把它安放在这样一座肉体的天堂里?”她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中出了神,完全没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。“吵嚷中的相爱,深爱着的怨恨——无中生有的一切。”她吟唱的声音响亮了些,好像在不太专注地念着一首长诗。伊蒙德沉默地在挂满蛛网的铁架间穿行,就如潜行在草丛中伺机伏击的掠食者。“沉重的轻浮,严肃的狂妄……光明的烟雾,寒冷的火焰。这是我所感受到的爱。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——”她抬起一条腿来,笔直地前伸出去,裙摆便在这样一个动作里飞舞飘扬。“爱。”她向前快速跳跃了几步,花哨而优美地转动手中的木剑,迈进了阳光照射的一小片区域。


“My life ——is my foe's debt.”她似乎是叹了口气,小小的玲珑的身躯略显得颓靡。但很快,她迎着阳光高耸起肩膀和胸膛,提起裙摆,在阳光下极快极剧烈地旋转起来。她的形体模糊了,仿佛在阳光下融化,化为绚丽云霞中一只腾云的蜂鸟。如花展放如水波起伏的裙摆里,光裸的腿和脚显露无疑。


伊蒙德·坦格利安的脚步顿住了。寂静的空间里,他的眼神炽热,呼吸急促,心脏狂热地叩击胸膛。“星星啊,收起你们的火焰!不要让光亮——照见我黑暗幽深的欲望。”她忽然向长桌的另一头飞奔,临到边缘处纵身一跃,双腿在空中叉开,一条腿尽情伸展,一条腿向后蜷曲,有如踩在白鸽的背上飞起,而后脚尖落地——她轻巧地跳到了一个木箱子上,将木剑举高过肩,从头顶悠游地旋到脊背和臀后,刺向虚空。“这是一块横在我前途上的阶石。”她抬起腿,打量着另一堆更高的箱子,“我必须跳过这块阶石,否则就要颠仆在它的上面。”


她于是轻盈一跃,手臂一撑,从最高的箱子上稳稳翻越。落地的时候她略有些趔趄,黑暗中的窥探者不禁向前迈了几步——没成想她很快便调整好姿势站稳,并警觉地察觉到了异动。“谁?”她的声音倏忽拔高,“谁在那儿?”


没有回答。露桑莉丝举起木剑,做出防卫的姿势。“谁?出来。”


话音出口,如泥牛入海,只余静寂。露桑莉丝把剑举高了些,犹疑地向前迈出一步。“雷?你回来了?”她尝试询问。


静寂中隐隐透着不安的意味。她一步步往前走,目光在积灰的置物架和生锈的器物间逡巡。她慢慢靠近,慢慢靠近,然后……




一双手从阴影中倏忽伸出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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